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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婧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密集的雨丝。三十八层的视野很好,能将整座城市的雨景尽收眼底。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是无数透明的蛇在窗外游走。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隔着玻璃描摹那些水痕的轨迹。
"柳总监,三点钟的会议资料准备好了吗?"助理小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
柳婧收回手指,转身时已经换上了职业化的微笑:"都准备好了,投影仪也调试好了。市场部的数据更新了吗?"
"刚刚发过来了,我已经整合进PPT。"小张递过一个U盘,"对了,李总说今天可能要加班讨论季度预算。"
柳婧点点头,看了眼手表——两点四十分。她还有二十分钟可以继续看雨。等小张离开后,她又转向窗户,但刚才那种宁静的感觉已经被打断了。
三十八岁,广告公司创意总监,年薪可观,有房有车,丈夫是银行中层,儿子上重点初中。在旁人眼中,柳婧是标准的人生赢家。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光鲜背后是无数个加班的夜晚,是与丈夫日渐减少的交流,是儿子青春期叛逆的眼神,还有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房贷、车贷和补习班费用。
雨下得更大了。柳婧闭上眼睛,让雨声填满耳朵。她想起小时候在江南小镇,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总爱在下雨天带她坐在廊檐下听雨。
"婧儿,你听,"父亲会指着瓦片上滴落的雨水说,"这是大自然的诗。李商隐写'留得枯荷听雨声',杜甫写'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都是听出来的。"
那时的雨声里藏着无数故事和诗句,是她整个童年的背景音乐。大学时,她曾写过一篇关于雨声的散文,发表在文学杂志上,引来不少赞誉。那时的她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作家,或者至少从事与文字相关的工作。
手机铃声打断了回忆。是丈夫周明。
"今晚我要陪客户吃饭,不回去吃了。你跟小磊说一声。"
"又应酬?这周第三次了。"柳婧皱了皱眉,"小磊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数学还是不太理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不是给他报了补习班吗?这事等我回去再说吧,客户等着呢。"
挂断电话,柳婧深吸一口气。她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PPT,又看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突然,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小张,"她拨通内线,"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三点钟的会议你帮我主持一下。资料都在U盘里,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没等小张回应,她就挂断了电话,抓起包和外套冲出了办公室。
电梯下到一楼,柳婧站在大厦门口犹豫了片刻。雨幕如织,她没有带伞。正当她考虑是回去拿伞还是直接冲进雨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婧?真的是你?"
她转身,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穿着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他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含笑的眼睛依然明亮。
"陈默?"柳婧不确定地叫道。
"十五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我,真是荣幸。"陈默笑了,眼角皱纹更深了些,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大学时的陈默是文学社社长,写得一手好诗,曾经追求过柳婧。毕业后听说他去了南方,后来就没了消息。
"你怎么在这里?"柳婧问道。
"来参加一个文学论坛,就在隔壁的文化中心。"陈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建筑,"没想到出来就遇到大雨,更没想到会遇到你。"
他看了看柳婧空空的双手:"没带伞?我送你吧,你去哪儿?"
柳婧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冲动:"我想去听雨。"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还是老样子。"他撑开伞,"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茶馆,安静,而且有个露台可以看雨。"
茶馆叫"听雨轩",确实如陈默所说,有个小小的露台,几把竹椅,一张木桌,头顶是透明的雨棚,能看到雨水在上面汇聚又流下。
"你后来...怎么样了?"柳婧接过陈默递来的热茶,问道。
"出了几本诗集,勉强算个小有名气的诗人吧。"陈默的语气很轻松,"去年刚从云南回来,在那里住了三年,写了不少东西。"
"云南的雨是什么声音?"柳婧脱口而出。
陈默眼睛一亮:"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的约定?"见柳婧疑惑,他解释道,"你说要收集全中国各地的雨声,我说要写一本关于雨的诗集。"
柳婧低下头,茶水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早就不做那样的梦了。"
"但你还在听雨。"陈默指了指她的耳朵,"刚才在街上,你闭着眼睛听雨的样子,和大学时一模一样。"
柳婧突然感到眼眶发热。十五年过去了,有人记得她听雨的样子。
"你呢?"陈默问,"广告公司高管?"
"你怎么知道?"
"猜的。"陈默笑了,"你手上戴着婚戒,但独自在雨中发呆,说明工作压力大;穿着职业装却提前下班,应该是临时决定的;还有..."他指了指柳婧放在桌上的手机,"屏保是你和孩子的照片,但手机壳是梵高的《星空》,说明你心里还住着那个文艺少女。"
柳婧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是那么善于观察。"
"写诗的人职业病。"陈默喝了口茶,"不过说真的,你快乐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柳婧心里某个锁了很久的抽屉。她望着雨棚上流动的水痕,轻声道:"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早餐,送孩子上学,然后上班,开会,改方案,应付客户,下班,检查孩子作业,处理家务...周而复始。只有在偶尔下雨的时候,我才能想起自己曾经是个喜欢写散文的女孩。"
"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写作?"陈默问。
柳婧苦笑:"哪有时间?而且...我已经写不出那样的文字了。"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
"挤一挤就有?"柳婧摇头,"不是所有事都能像鸡汤文里说的那么简单。我有家庭,有责任,有房贷..."
"但你也有一颗听雨的心。"陈默轻声说,"柳婧,你知道吗?真正的诗意不在远方,而在于如何在平凡生活中保持对美好的感知能力。"
雨声渐大,打在雨棚上的声音像某种奇妙的音乐。柳婧闭上眼睛,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雨是大自然的诗。
"我下个月有个新书签售会,"陈默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你有空,可以来看看。我送你一本诗集。"
柳婧接过名片,上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陈默,诗人。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谢谢。"她将名片小心地放进钱包,"我得回去了,孩子快放学了。"
陈默撑伞送她到地铁站。分别时,他突然说:"柳婧,你知道吗?中年不是梦想的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我们比年轻时更懂得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柳婧点点头,转身走进雨中。她没有立刻去地铁站,而是在雨中慢慢走着,任凭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想起大学时写的那篇散文里的一句话:"雨声是时光的耳语,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最初的自己。"
回到家时,柳婧浑身湿透。儿子周磊从房间探出头:"妈,你怎么淋成这样?"
"忘记带伞了。"柳婧笑着回答,声音里有种久违的轻松,"期中考试卷子呢?让妈妈看看。"
那晚,柳婧破天荒地没有加班。她和儿子一起分析了数学试卷,做了顿简单的晚餐,甚至找出大学时买的诗集翻看了几页。丈夫周明回来时,看到她坐在阳台上听雨,惊讶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柳婧说,"周末我们带小磊去郊外走走吧,听说那边新开了个湿地公园。"
周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正好这周末我不加班。"
夜深人静时,柳婧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听雨的中年》。她写道:"人到中年,方知雨声不仅是诗意的象征,更是生活的背景音。在房贷与补习班之间,在会议与家务之外,我们依然可以保留一片听雨的角落..."
窗外,雨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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