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网络小刀
天亮得很早,夜不愿久留,逃得仓皇。七月华夏大地每个城市醒在热浪里,黎明来临之前天际那一圈薄灰像搅动不开的墨汁,涂在远处建筑上,那些楼影如蒸汽里的幻影,在热浪加持下一抖一抖地浮着,像要被这空气煮化。而到了午后脚下的地皮已经发烫,柏油微微发软,一脚踩上去,鞋子与路面缠绵的如此难舍难分。只有当外卖小哥一屁股坐上自己的电瓶车,滚烫的真皮将他条件反射的抬高并弹跳起来才知道什么叫物理学上的同性相斥。
城市上空罩着一张看不见的网,阳光一针一针地缝着,又一帧一帧撒向人间的温暖。谁都逃不出去。清凉像是被扔进烤箱的信封,迟迟未启封,迟迟没回应,只有商场入口沿着玻璃窗席地而坐的一些老人和流浪汉,才知道头上冷风机吹来的风才是他们的老朋友。
在这样的大火炉里,有人已开始一天的劳动。他们身上的汗,不是为了清凉,也不是为了解毒,只是一种身体机能与热交换时无可奈何的排泄。他们站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是城市骨骼的延续,他们晒裂的脖子,裹着灰尘的手臂,像这座城市跳动的血脉,是你看不见也不愿看见的身体系统。一个建筑工人,蹲在脚手架下吃饭,拿砖的手去掰馒头。饭盒里的米饭冒不出热气,只因炎热已经堵住了热气的出口。他低着头,一口一口慢慢咽,但这才是他一天中最酸爽的时刻。旁边的吊机吱呀响,如一头喘着粗气的牛。在头顶来回甩尾。此刻混凝土搅拌机像时间的一部分,被扔进某种巨大又盲目的意志里,一圈圈旋着,没有尽头。他抬头望了一眼天,天纯净的一片湛蓝,却并不慈悲。
职场人士站在对面的写字楼里,空调外机低声呻吟着,他们隔着落地窗的玻璃远眺,手里握着拿铁或冰咖啡,看着窗外迷糊的热浪,看不清他们的脸。也许他们思索着一栋栋拔高的楼,会不会像自己未来的晋升的阶梯一样慢慢变高?会不会和鼓起的荷包一样慢慢饱满?这城市,光鲜之上,是有人热着,有人累着,有人在楼顶暴晒了六个小时,只为了把那最后一块墙砖铺好。而路人走过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哦,新楼盖的挺快。
世事与世人并不平等。热,也并不平等。有人向往热辣的阳光海岸,让皮肤沐浴呈古铜色美其名:健康。有人里里外外地搬砖挥汗如雨只为了远方一家人的口粮。
到了晚上,城市喘了一口气。那些工人像是混进脚手架的影子里,到了第二天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城市依旧升温。一个个身穿红色制服的建筑工重复着昨天的工作。他们依旧,站在高楼视线模糊的地方。汗从脊背一路流下来,那是在为蓬勃发展的城市缓缓地输血。
2025/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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