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30年的春日。
满城春色浓。暖风熏得人欲醉。灞桥边,杨柳依依,一对少年男女正依依惜别。
少年一身戎装,手牵一匹白马,身姿英武挺拔。他灼灼的视线锁定对面的红妆少女。目光贪恋舍不得移开。
潋滟的春光中,少女神色温婉眉目如画,脸上也满是眷恋。良久,不远处另一个戎装少年传来一声催促:“来深,该出发了!”
“知道了,十三!”被唤作来深的少年嘴里应着,目光仍在少女的那一张白皙的面颊上流连不已。这一去还不知几时能归来,自己唯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她。
“等我一下儿!”少女小跑着折来一枝柳枝,轻轻递给对方。柳枝婀娜柔韧如她的腰肢,柳色青碧恰如二人青涩且纯真的情意。
少年接过柳枝,那厢发小燕十三已等急了连连催促,来深飞身上马。马蹄哒哒,风中传来一句坚定而洪亮的话语:“仙儿,等我归来我便娶你!”
话如千钧如重锤一般落在仙儿的心上,她心跳如鼓,晕染双颊,眼波流转如灞桥下粼粼的碧波。
“姐姐,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夫一样参军保家卫国!”随着一道稚嫩的声音,一个小身影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看着仰着小脸稚气未脱的幼弟,仙儿浅浅而笑。她拉着弟弟的小手,一大一小,望着那两匹马越来越远,最后连哒哒的马蹄声一起消失于天际。
西戎频繁侵扰,身为大秦子民自当保家卫国。只是,二人青梅竹马,才定下白首之约,来深便要离他而去。
“姐姐,姐夫什么时候能回来啊?”稚童语气轻快兴奋,浑不知从军意味着什么。
“阿弟,你要叫来深哥,现在,还不能叫姐夫!”仙儿粉面含春,轻声纠正着弟弟的称呼。
“ 那我就等他回来再喊,阿娘说他一回来,姐姐你就要嫁给他了。那来深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天真的幼弟一脸的不舍。
仙儿看着灞桥水波光潋滟,醉人的春光驱散些许离别的伤感:“姐姐也不清楚,阿弟,和姐姐去采薇吧,”草地翠绿,万物欣欣向荣。春光明媚中,弥漫着淡淡的草叶香,仿佛丝丝缕缕的思念萦绕。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古道。翠生生的薇菜被她的一双纤手一棵一棵摘到篮里,心中的挂念被悠悠的白云,捎去了远方。
另一厢战鼓声声,浴血奋战,厮杀正紧,全然是她想像不出的另一番景象。夜深人静之时,一轮明晃晃的月亮照着那张坚毅而疲累的脸庞。
“小伙子,想心上人了?”看着来深脸上未加掩饰的一丝柔情,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动人,一个老兵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问。
旁边燕十三笑道:“老莱你眼力可以啊,小深已经定了亲,他漂亮的青梅竹马在家里等着他呢,战争一结束就回家娶媳妇喽。”
此时的来深默默望着月亮,手捂胸口。那里贴身放着仙儿为她绣的鞶囊。那是一份少女的温暖,一份情人的爱恋。
春去春又回,转眼便是三年。相思把时间拉长,这三年,一个望穿秋水,日夜默默等待,一个浴血奋战,勇猛厮杀,两个人都饱受思念的煎熬。
春天,她站在桃树下,想那个曾为她摘下桃花簪在鬓边的少年;夏日,她立于莲池前,想那个陪她一起看荷花为她剥莲子的青梅竹马;
秋天枫叶红遍层林尽染,为她摘下一颗柿子笑着祝她万事如意的人仍未归。冬天她站于梅树下,神思恍惚。
少年曾指着梅花对她说:你是梅花我是雪。并承诺“待你长发及腰,人便娶你可好?”如今,她长发及腰只等他来挽,他却携着誓言去了沙场,音讯渺茫。
那一日,她走过灞桥,不远处传来呜咽的哭声,那是前方阵亡者家人的哀痛。听的她一阵比一阵心颤。
又一个春走了,又一个冬来了。西北,天昏欲雪。
战鼓隆隆、战马嘶鸣,将士的呐喊声。人马杂沓,一片混乱。经过一天的厮杀后,所有的嘈杂声在黄昏时分都渐渐沉寂了下去
营帐内仍残留着一丝血腥味,燕十三已经守了来深一夜。榻上的来深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人昏迷未醒,胸前的伤口裹得严严实实。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只鞶囊。昏迷之中,他看到了仙儿,站在桃花树下,向她回眸一笑。
账外,飘起了零星的小雪。
三日后来深醒了,燕十三双眼带着明显的血丝,如释重负:“你终于醒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胜了,可以回家了!”
来深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沙哑着嗓音:“我梦到仙儿了!”
或许是心灵感应,他受伤的那一晚,仙儿半夜惊醒,望着窗外呆坐到天明。翌日,她在白帝祠接连祈祷了数日,心中的不安才渐渐消解。
茫茫雪地,两骑飞驰。二人归心似箭。
近了,更近了,来深牵着马,一步步走向魂牵梦绕的那个小院,雪扑簌簌落在肩头,他浑然未觉。
院中支起一个箩筐,小少年牵着绳子躲在角落里,眼光却时不时偷觑着梅树下的女子。梅树下,一个身影正呆呆地看着枝头的梅花,星眸含泪。
梅雪在枝头相依,她甚至都不舍得折一枝插瓶,只因,“我是梅花你是树,今生来世不离别,”仙儿喃喃着。
门口的身影伫立不动,被风粗粝了的脸上神情激动,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仙儿,仙儿,”他嘴唇嚅动,话语堵在喉间怎么也出不了声。
一声稚嫩响亮的声音响起:“来深哥,阿姐,姐夫回来了!”惊飞了柿子树上的几只小麻雀,更惊喜了梅树下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