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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象棋
——允执
棋盘里有汉界楚河,三十二枚子,朱砂殷红,沉墨乌黑,各自列了阵势,静默里蓄着一触即发的杀机。开局了,先手者红棋挺七路兵,是试探,是仙人指路,也是气象的铺陈。进攻是锋芒,是车驰马骤,炮震兵喧的泼洒;防守是内劲,是士象护宫,老将安如泰山的绵密。弈者的心思便在这攻守间流转,如呼吸吐纳,一进一退,一伸一缩,皆成章法。只顾进攻,锋芒过露,后防空虚,便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凶险;只顾防守,则气势先堕,终不免困守愁城,坐以待毙的结局。象棋大抵是进攻与防守的学问,然进攻又优于防守。
高明的棋手,眼在当下,心已游于十步之外,不是玄想,而是计算,是推演,是于无声处听惊雷。譬如弃马十三招的进攻,那一弃,是饵,是计,是将自家血肉作香饵,钓那江中的巨鳌。旁观者看来是败招,是昏招,唯有弈者心中,一条进攻路径已悄然铺就,双车双炮直攻对方宫地。这计算,是冰冷的铁索,进攻一环扣着一环,不容毫厘之差。弈者便在这无形的索链上行走,身前是迷雾,身后是虚空,唯心中一点明光,照亮那可行的进攻路径。
象棋最令人扼腕叹息的便是那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那不慎的一招,常常不是惊天动地的大漏,而是一念之差,是一瞬的松弛。或是进攻贪图一子之利,失了防守;或是进攻追击过深,忘了防守;更寻常的,是进攻和防守的行棋次序的微妙颠倒。那一着不慎,起初不觉,待对手棋子落下,方才惊觉,自家阵势已如雪崩般溃散,此时防守漏洞百出,回天乏术。
有人下棋如溪流潺湲,那是深思熟虑的慢棋;有人下棋如疾风骤雨,那是直觉锐气的快棋。然而胜负之道,不在于迎合对方的节奏,而在于守住自己的心律。对那慢棋的,你得有青山坐看的耐心,切莫心浮气躁,自乱阵脚,他的沉吟,或许正是你整理思绪的良机。对那快棋的,你须有渊渟岳峙的沉静,莫被那紧锣密鼓催促带了去,他的迅疾,或许藏着疏狂与草率。快有快的锋芒,慢有慢的厚重,要紧的是,在对方的节奏里,不被卷走,亦不盲从,如中流砥柱,任他江水滔滔,我自有我的航向与流速。这节奏里的定力,是棋盘上另一种看不见的“势”,一种内心的安定。
然无论是快棋还是慢棋,棋逢对手之时,都要看穿他的虚招,防守自家的弱点,在漫长的进攻和防守中捕捉那一闪即逝的胜机。时间在寂静中凝滞,世界缩小为这九十个交叉点,又在这九十个交叉点中,看见了世界辽阔的进攻与防守。或胜或负或和,都是全力以赴后的酣畅淋漓。
胜负得失,无非攻守;进退之际,皆是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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