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托梦
此时春寒料峭，各屋内仍旧笼着炭盆，且说贾母歪着歇了会儿中觉，迷糊中竟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死去的女儿贾敏和姑爷林如海，二人依旧是年轻时的模样，只是女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贾母恍惚间便道：“敏儿啊，你知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你，自你成亲后去了江南，咱们母女所见的次数可是有限地，如今玉儿在我身边，就如你依旧在一样。娘想你了就看看玉儿，心里还安慰一点儿，敏儿莫非有什么话要对母亲讲吗？”
贾敏便道：“女儿想念母亲，只可惜女儿命薄，享不得这尘世中的福份，唯一牵挂的也就是玉儿，如今玉儿已经及笄，她的身子又弱，终身仍无靠，所以，女儿恳求母亲为玉儿寻一方好人家，莫要委屈了这孩子，女儿九泉之下，也就心安了！”
贾母忙道：“敏儿你放心，玉儿一直在我身边，我自会一直看顾，这些年我一直忖度着，只是她年纪小，如今及笄了，我便有打算了！”贾敏点点头，挽了林如海：“女儿多谢母亲，那我就无所牵挂了，母亲保重，女儿去了！”说着跪拜，夫妻二人飘飘然远去。
贾母不舍，忙欲挽留，女儿女婿却倏忽不见了踪影，贾母急得老泪纵横：“敏儿啊，你再和母亲说几句话，母亲真的很挂念你啊！”正说着，便听到有人轻轻地唤自己：“老太太，老太太，您醒醒，是不是梦魇住了？”
贾母慢慢地睁开眼，面前是鸳鸯，正用焦急的眼神看着自己，再细打量周围，原来是南柯一梦，自己不过是歪着躺了会儿，竟梦到了去世多年的女儿。
想到此，不由长叹一声，鸳鸯用帕子轻轻地拭着她腮边的泪，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敢是梦到了什么罢？”一面轻轻地扶了贾母坐起，仍拿了个靠枕垫着。贾母脸色有些严峻，沉吟了半晌，仍阖了眼，躺了一会儿，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着方才女儿的话。
贾母陷入了沉思中，女儿担心的，是黛玉的终身，这孩子刚及笄，也就是大姑娘了，这终身大事自己得替她考虑了，自己等这一天，也是好久了。半晌，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冷峻，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似是拿定了主意。
贾母久经世事，这两个玉儿的情形她看在眼里，宝玉是她的命根子，而这个命根子眼里只有黛玉，她也是清楚地。黛玉刚过了生日，日子尚浅，再迟迟，自己也该向元春提出来了。想到此，贾母不由长吁了一口气，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笑容。
天气渐暖，江南春来早，春意开始萌动，草长鸢飞，各处春意渐浓。这一日，姐妹们正围着贾母陪坐说话，却见北静王府来人，说是太妃要请了贾母及众姐妹过府散散心。贾母便笑道：“这太妃还真是有心，也罢，太妃一片盛情，我们莫辜负了，我就带着你们几个去玩一趟去逛逛散散心去。”翌日一早，用罢早膳，贾母便带了黛玉湘云宝琴及探春惜春等人，坐了轿子来到北静王府。
黛玉是第一次来此，先前只是听说这北静王原是四王中功勋最高地，北静王也是四位郡王中最年轻地，未曾弱冠便承袭了王位。在年轻有为的才俊中也属凤毛麟角，宝玉这个平时视男儿如浊物的，也不自禁地仰慕其风仪气度，故与之相交甚笃，北静王常邀宝玉来此。软轿徐徐而行，悄悄地隔着轿帘望去，眼前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朱红漆大门敞开着，门上镶嵌着巨大耀眼的门钉，门前两座石狮，比之荣府的还威武雄壮。抬头看，门楣上一块“北静王府”的红底金字厚匾。碧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富丽堂皇，这便是北静王府了，确实是比荣府更气派尊贵些，隐隐地透着一股威严和庄重。
几乘轿子一直抬进垂花门。轿子停下，早有衣着鲜亮的丫头媳妇们在阶前候着，一见忙迎上前来打起轿帘将贾母搀扶出轿，鸳鸯忙在一旁扶着贾母。那日见过的顾嬷嬷满面含笑迎上前来：“老封君，太妃在里面等候多时了！”一面亲自引着众人往里走。顾嬷嬷引着众人穿过走廊，越过几道门，方来到太妃的花厅。
众人簇拥着贾母并一干姐妹来到厅中，北静太妃早在厅中候了多时，南安太妃也在，二人正说着话，此时也笑吟吟地站起来，众姐妹见过礼，方随着贾母落座。
太妃含笑一一做了介绍，北静王府的情形，贾母在来前已经告知了姐妹们，黛玉一一细看，座中除了北静太妃，旁边如雁傍着太妃一脸的甜笑。坐在太妃左畔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已是妇人打扮，此人便是太妃的亲生儿子水鲲之妻，吏部尚书苏护之女苏蓉蓉。黛玉也听说，太妃是先北静王的第二位王妃，乃是北静王水溶的继母。右侧的那名少女娴雅端庄，秀美文静，是侧太妃之女冰雁。水溶兄弟三人，水溶居长，水鲲和如雁乃太妃所出，水冰雁和水瑛乃是侧太妃所出。
黛玉还听贾母讲，水溶的同胞姐姐水泠雁乃是长女，早些年因北静王一事嫁往了北方。彼此厮见毕，各自归座。一面早有人沏了好茶端了上来。太妃便笑看了看黛玉，别的姐妹倒不甚过多留意，却将黛玉拉在自己身边坐了，一面笑问：“林姑娘的芳辰，备了些许薄礼，也不知道可满意？”
黛玉忙起身再拜，感谢太妃的盛情。太妃忙拉了她坐下一面对贾母笑道：“不瞒老封君，象林姑娘这样的人尖子，这气度这容貌哪个见了不爱呢，虽说我府里有两个女孩了，可是，一见了她还是爱得不行。”
对太妃的夸赞和热情，黛玉有点不大习惯，她微垂着头，只是默然不语。贾母见状心里浮起一丝喜悦，太妃喜欢黛玉，这说明黛玉确实出色。
这时如雁便笑道：“母亲，哪有你这么夸人的，看看，林姑娘都不好意思了呢。这次母亲请了几位姑娘和老太君来，正巧我们园子里向阳的那几株桃花开了，想让大家来观赏观赏。母亲，我领着几位姑娘先过去如何？”
太妃经女儿一提醒笑道：“正是呢，今年天暖，那几株花竟比往年开得早，趁着这机会，一起坐坐赏玩会儿子倒是好地！”这如雁性子有些好动，早有点按捺不住，便起身领了几位姐妹出来。
见北静太妃目送着几个人，南安太妃便打趣北静太妃道：“你府里已经有两个了，还真是贪心，如果喜欢不如聘了当媳妇地好，这几位姑娘我也喜欢得不行，那天还说起认女儿的事来呢，不知老封君愿不愿意给？我认作女儿，再给你当儿媳，四角俱全，称心如意！”
未等贾母回答，北静太妃抢了先笑道：“这主意好，象林姑娘这样的，做了媳妇自然是好地，但做你的女儿就免了罢，多那一抿子事又何必呢！”南安太妃端着杯盏微微摇摇头笑道：“见过小气地，没见过比你再小气地，凭什么能给你做儿媳，就不能给我当女儿！”
贾母见二人玩笑中半真半假地提到黛玉，不由有些不自在，于是便道：“两位太妃虽是玩笑话，但玉儿她命小福薄，委实不敢高攀，玉儿自小就单弱！我想着留在身边多看顾这孩子一些。”
两位太妃方止了玩笑，这时南安太妃笑向贾母道：“玩笑话，也罢了，只是今儿宝玉怎么没来？”贾母松了口气便道：“他老子出门前再三叮嘱，出了正月不得荒废了学业，这不，又去上学了。他倒是想来呢！”北静太妃便道：“平时他和明畅往来得也亲密些，倒是时常来府中，本来明畅也喜欢结交那些清雅的文人！”
贾母含笑听着忙道：“府中与王爷来往的颇多高人志士，可以蒙他们教诲多进益，王爷操劳国事，只是叨扰了！”太妃倒不以为然：“孩子们能上进是最好地，明畅的性子，难得的是他和哥儿投缘！”
说着话题一转，叹道：“国事也罢了，为皇上分忧是为臣子们份内之事，敢不恭谨。只是他这个人的事，倒让我一直操心！我一提起来，他总是不大感兴趣。可他的身份地位，岂能总这么拖着呢，身边没个人，总不是回事儿！”
2023.11.23
by 婴宁
发表于 2023-11-23 16:46
发表于 2023-11-23 19: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