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惊变
宝玉和黛玉，宝钗和甄宝玉定亲的消息传遍整个贾府，但这份喜气却并没有冲淡三姑娘探春心中的郁闷。此时，时节已是暮春，花褪残红落满地，探春的目光对着手中的一卷书已经半天了，却半个字也没看进去。探春的心里乱糟糟的，正为二姐姐迎春担忧着。宝黛二人议亲的事，老太太正高兴着，所以也没人敢去回老太太。二姐姐嫁个衣冠禽兽，被欺凌践踏，她那懦弱的性子怎么忍受得了？
探春叹口气，身为女儿身，很多事不由已。即使迎春是侯门千金，可那孙绍祖也并不放在眼里。这样下去，二姐姐的日子可想而知。见姑娘心情不好，秋爽斋的气氛也低迷了几分。屋里闷得很，探春索性出去走走，稻香村，李纨每天要辅导贾兰功课，探春也不便打扰。一抬头眼前正是蘅芜院，蘅芜院自宝钗搬走后，一直空着，一院子的青藤爬满围墙，任它风来雨云，此时已然绿得逼人的眼。怡红院自宝玉外出后，丫鬟们倒是轻松得很，她正迟疑，见湘云走了来，湘云也是觉着有些闷，于是二人约着去潇湘馆，找黛玉说话。
此时的潇湘馆内，温馨轻松，人人喜气洋洋。紫雪二人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笑意，脚步轻轻，蹑手蹑脚，生恐扰了黛玉。黛玉正神色温柔，伏在几案上给宝玉写信呢。二人亲事订了之后，她再也无需担心那些目光和流言，自上一次宝玉来信已有一月，心里的思念与时俱进，此时她把自己的一腔情意尽诉诸这薄薄的笺上。
见探春来了，黛玉忙收了笔，把书笺放好，命紫鹃上茶。正寒暄着，见薛姨妈带着宝钗宝琴也进园来瞧黛玉。湘云便笑：“今儿这么齐全，方才在园里碰到姨妈我还说呢，好些日子没见宝姐姐和琴妹妹了，怪想的。”
紫鹃倒茶，见众人均笑意盈盈，一时心里高兴遂道：“借姨太太吉言，如今可真是四角俱会了。”薛姨妈忽地想起从前自己说过的话，便笑道：“你这个小丫鬟，倒是个好的，替你们姑娘操心了。如今好了，你也可以早日寻个小女婿去了。”想到当日的话，紫鹃脸一红：“姨妈你老人家又倚老卖老！”说着忙退下了，黛玉见紫鹃害羞的模样也不由得笑了。薛姨妈想到宝钗几个人均有了人家，只怕在闺中的日子不多了，于是喝了茶便去陪贾母说话，把此地让给她们姊妹们叙旧。
黛玉三人便给宝钗道喜，宝钗满脸羞涩只是笑而不答，湘云便道：“我们的祝福倒罢了，倒是三姐姐这将来的王妃给道喜，是宝姐姐的荣幸呐。”宝钗还没说话，探春便道：“林姐姐你顺手给云儿一巴掌，说的什么胡话？”
黛玉瞅了湘云一眼，也笑了：“未来王妃的话，我不敢不听，这就去给她一巴掌。”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去打湘云。湘云忙闪到宝钗身后，探出头来道：“我怎么胡说了，那天的签上说的清清楚楚的，当时那么多人可都听到见到了呢。”
探春便欲近前揪湘云，宝钗忙拦住道：“罢了罢了，云儿的玩笑话。三妹妹还当真了！”
见湘云仍一脸的揶揄，探春脸泛红晕，宝钗便向湘云道：“都快出阁的人了，还是这么淘气，姐妹们正经坐着说会话。”湘云方红着脸坐了。
与潇湘馆的轻松温馨不同，此时贾母处，却是气氛肃然又紧张。贾母正含泪问着王夫人：“你老爷来信，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这个老太婆，这也是能瞒得住得吗？宝玉是我的命根子。他有点事叫我怎么活呢？”说罢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王夫人不敢吭声，邢夫人也不好搭话，只凤姐和薛姨妈在一旁观慰着。
原来，贾政每半月会寄封家书，此次的书信却是寄给王夫人的，信中说，贾政在巡视巴蜀时，遭遇到了山体滑坡，引发了泥石流，带去的人死了两个，自己受了伤，宝玉失踪，搜寻了数日仍不见踪迹，贾琏无恙，但要搜寻宝玉又要照顾贾政，贾琏暂时也不能回来了。信中说要王夫人将这件事先瞒着贾母，他会继续派人搜寻宝玉。王夫人收到信后又惊又怕，伤心之余先是叫了凤姐商量，二人一致认为，听贾政的，贾母受不住这打击，必须要瞒住。
王夫人便命众人不许透漏半个字出去，事关宝玉的安危，众丫鬟婆子自是不敢违命。倒是着实瞒了贾母好几天，但时间一长贾母收不到贾政的书信，也是起了疑，最后贾母还是知道了，一时悲痛不已，强支撑着将王夫人叫过去责问。王
夫人本就不是那种伶牙利齿之人，心里也心疼儿子担心丈夫，此时被贾母诘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垂首掉泪。倒是凤姐看着姑母实在可怜，轻声解释道：“老祖宗，这事不怪太太。老爷在信里叮嘱说，担心老祖宗身子受不得，让太太瞒着的。宝兄弟吉人天相，老祖宗不必担心。”
薛姨妈也劝：“宝玉那孩子自小和旁人不同，老太太放心吧，有各路神佛保佑，会没事的。”
贾母只是听不起去，掉了半天泪，想到了黛玉。这孩子可是个痴地，万一听到消息因此弄坏了身子，自己岂不是个罪人。想到宝玉，贾母更是心痛难忍，左思右想只得忍痛向王夫人道：“这件事且不告诉林丫头，等你老爷的消息吧。”王夫人见状答应着。
贾母王夫人一面命林之孝带人赶紧巴蜀，贾赦和宁府贾珍听说了，也急得挑了得力的人跟了去了。众人在府里心急如焚，却又山高路远，无可奈何。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阖府的凤凰，他一出事，整个府从上到下没人敢随意说笑。倒是将园中的几位瞒得密不透风。
而此时的潇湘馆内，仍是一片温馨恬淡，且说黛玉在屋中做了会儿针线，端详了一会手中的荷包，只剩下最后一片竹叶，紫鹃端着茶走进来到她如此温柔的样子，不由一笑道：“姑娘歇一会儿罢，外面天气很好，不如出去走走！”黛玉也觉得脖子微酸，向外面看了一下，果然风和日丽，遂点点头。
走到怡红院，望着院中葳蕤的花木，黛玉不觉有些失神，一别相思魂如梦，这些日子来，每日里的思念俱增，在心头不断地堆积。不觉便来到了当初自己葬花处，眼看着枝头繁花争艳，慢慢地在那块大青石上坐下来，不由想起当初自己与宝玉同看西厢的情景来。一直嗟叹自己命薄如絮，如今看，上天怜已，心愿得偿，许是要弥补自己从前的坎坷罢。几年来，宝玉就如心尖上的一抹阳光，温暖着那些凉薄的年少时光，慰藉着她这颗孤寂的心。
听说宝玉被贾政留下，说要陪着在外面多历练，黛玉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宝玉在信中说，他随着舅舅途经姑苏，现正在巴蜀。在姑苏时，他去了去姑妈姑父的坟前祭奠了一番，并且给黛玉捎了些父母坟前的青草，只当黛玉也亲自去了一般。想到宝玉说他是替黛玉尽孝，因为他现在也等于是半子时，黛玉含羞而笑。美景依旧，虽心中人不在身边，但此时，却感觉心头无比地甜蜜。
这几日，鸳鸯告诉自己说要自己好好地调养身子，不用去给贾母请安，但她终是不放心，心里也惦记着，于是信步来到贾母处。琥珀远远地见到她来，神色一变忙迎上前来，悄悄地笑道：“老太太身子不大舒服，正请了太医诊脉呢，只怕没精神见人呢。姑娘且请回去，等太医诊了脉再来吧。”一面往外推着她。
黛玉有些纳闷，平日里贾母也时常请太医诊脉的，琥珀今天儿的举止不大对劲。按捺下心里的疑惑，慢慢地转身返回潇湘馆。想了想，唤来雪雁，命她悄悄地去贾母处打探出了什么事。
2023.12.13
by 婴宁
发表于 2023-12-13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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