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驱车去了秦皇河湿地公园。风很大,几乎会把人吹倒。大风把落叶一堆一堆地卷起,又抛在空中。岸边的垂柳依然青绿,随风狂舞。阳光灿烂,河水中那半池荷叶,更见枯萎,在风中凌乱,东倒西歪。登上风雨桥,远远望去,水波动荡,阳光照耀下,那枯荷千姿百态,如同一幅幅流动的水墨画。
遥想它们春天里在水中生根发芽,来得悄悄;夏季里荷叶田田,接天蔽日,荷花鲜妍,令人流连;初秋,莲蓬苦心如佛,饱满如舱。到这冬季,它们元神悄悄抽离,留下一件一件缁衣,于天地之间写意。来得悄悄,去得悄悄。
人生的四季,是否也如同荷的四季,年幼时悄悄生长,青春期恣意张扬,中年时如莲蓬,清明淡泊,厚德载物;老年时去的悄无声息,留下一幅夕阳无限好的晚景写意?
当我们老了,头发白了(甚至掉光了),在没有了多少选择的机会时候,是否还会能“拄杖无时夜叩门”去老朋友家里拜访,或者去逝去的亲友墓前静默半晌?是否会站在路口,抬望着长长的路,低头对着丈量过万水千山的双脚感恩絮叨?
某日与朋友们闲聊,有朋友笑着问:当我们老了,如果让你选择最先关闭的器官,你会关闭哪一个?
其中一个朋友抢先说,我选择关闭耳朵,让听觉谢幕。他说,他家老爷子,八十多岁,身体很好,就是十多年前耳朵背听不见声音。究其原因,一是年龄大了器官老化,主要原因是老母亲一辈子唠唠叨叨,稍有不顺心连吵带骂。
起初,老爷子就选择性耳聋。如果有人心平气和与他说话,他听得到,声音越大越吵,越听不见。后来就真耳聋了,任凭老伴吵骂,他乐乐呵呵去找老友下棋,钓鱼,晒太阳。
另一个朋友说,最先想关闭的是说话功能,止语,闭嘴,不说话。他说,据某灵性学家研究发现,人与人之间最有效的交流方式是“心流”交流。类似量子纠缠现象,即使隔着时空,起心动念,所思所想照样能够感知到。其次,就是“眼神”和身体的感知交流,眼神的一个微动作,身体发出的细微气息,彼此就能够心领神会:
“你站在哪里不说话/时间便在此处停下/秋天的光斜穿过肩膀/在脚下画出两个时差……”
如果“心流”和“眼神”交流,彼此不懂,就只好用嘴巴“说话”。当我们老了,卸下客气客套的伪装面具,说话不加考虑,不计后果,说话图痛快,把周围亲朋好友邻居都得罪了,还不自知。又或者脑子转得慢,说话一根筋,让人厌,讨人烦。还不如装聋作哑,省却了烦恼的纠缠。等我们年龄大了,倚老卖老,连装聋作哑都懒得装,干脆把听与说器官功能的开关关闭,真聋真哑。
我说,年纪大了,干脆把七窍都关了,回到庄子所说的“混沌”,也就是柏拉图说的“球人”,回到类似母体胎儿状态,岂不是返璞归真?
朋友们大笑:把七窍都关了,球人不一定见,死人一准有。
想起最近拨动心弦的一首歌词:“我怎么可以用一生的忙碌/去喂养一副即将衰老的躯体凡骨,/我那至死相伴的灵魂,/还需要山川河流自由和独处……”
当我们老了,衰老的是这副“凡骨躯体”,依旧年轻的是我们的灵魂。由此, 三国时期曹操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南宋陆放翁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他们没有拉长躯体凡骨的寿命,却把思想,精神,灵魂的寿命延续了几百年,几千年,以致千古流芳。
近有杨绛先生风烛残年,笔耕不辍,96岁写就《走在人生边上》,留下对社会,命运,灵魂的思考与豁达通透的人生智慧。物理学家杨振宁教授在80岁高龄时仍坚持在清华大学从事一线教学工作,晚年对国家的科研发展,培养科技人才做出贡献。
我们的文化精神血脉中,正是有这些群星闪耀,才让平凡如尘埃的我们看到了星光。借着星光活出每个生命自带的光芒。与把衰老的躯体和凡骨当做生命本身的人,有很大的不一样。
中午,路过一居民小区公园。看到有很多老年人。有下象棋的,打扑克的,搓麻将的,健身舞剑的,打太极拳的,唱京剧的,拉二胡的,跳广场舞的,热闹非凡。 普通老百姓依照他们自己生活节奏,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安度晚年。
当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和那冬日里的枯荷一样,悄无声息,归彼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