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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悬崖之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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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14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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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风慕云
《悬崖之择》
作者:风慕云
第五章. 法网恢恢
一、5:47,临时指挥部
“陈队,无人机热成像有发现。”
技术员的声音让帐篷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陈涛一个箭步冲到屏幕前,眼睛盯着那一片绿色的山林地形图。在东北角,距离中心点大约两公里的位置,有一个微弱的红色光点,静止不动。
“放大。”陈涛说。
画面放大。能看出是一个人形轮廓,蜷缩在岩石后面。但信号很不稳定,时强时弱。
“这天气,水汽太重,红外衰减得厉害。”技术员敲着键盘,“而且目标可能找到了背风处,或者有遮挡,体表温度散发不明显。”
“能确认是活人吗?”
“心跳和呼吸信号都很微弱,但从生命体征看,是。而且位置在搜捕圈边缘,符合逃逸方向。”
老周走过来,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派三组人,从三个方向合围。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李s受过专业训练,警惕性极高。”
“是!”
对讲机里传来指令。帐篷外,引擎发动,警犬吠叫,脚步声快速集结又迅速散开。陈涛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在晨雾中隐去,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陈队,省厅电话。”通讯员递过卫星电话。
陈涛接过来,走到帐篷外。电话那头是省厅副厅长,声音沉稳但透着疲惫:“现场情况怎么样?”
“发现疑似目标,正在合围。”
“注意安全。李s手里有枪,精神状态不稳定,危险性极高。必要情况下……”副厅长顿了顿,“可以采取果断措施。”
“明白。”
挂断电话,陈涛点了一支烟。他戒烟三年了,但今天早上又捡了起来。烟很劣质,呛得他咳嗽。老周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烟盒,也点了一支。
“当年他救人的新闻,我看过。”老周吐出一口烟,“2018年沐溪河发大水,他一个人从激流里捞上来三个孩子,自己差点被冲走。照片登在省报上,浑身湿透,笑得像个傻子。”
陈涛没说话。他也记得那张照片。当时他还在刑侦支队,指着报纸对同事说:“看见没,这才叫警察。”
“人是会变的。”老周说,烟头在晨雾中明灭,“或者说,人本来就有很多面。救人英雄是他,杀人犯也是他。不矛盾。”
“我查了他的经济状况。”陈涛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网贷四十六万,父亲的房子抵押了二十万。刘c那边,两年花了近五十万。他一个月工资到手不到七千。”
“窟窿补不上,人就容易走极端。”老周看向远山,“但走极端到这一步的,不多。”
帐篷里,对讲机突然响起急促的声音:“报告!B组在指定位置发现一件丢弃的警服,埋在乱石堆下!重复,发现警服!”
陈涛和老周冲回帐篷。
“位置!”
“东经103度47分,北纬28度56分,海拔约八百米。警服有血迹,已初步检测为人血,至少两人以上。还有这个——”对讲机那头顿了顿,“发现一个警号,编号037。”
陈涛的心脏重重一跳。037,李s的配枪编号。
“他在脱掉警服。”老周说,眼睛盯着地图,“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想和过去切割。”陈涛说,“也意味着,他可能不打算活着回去。”
帐篷里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转的嗡嗡声,和远处山林里隐约的犬吠。
二、6:20,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镇静剂的药效正在褪去。
刘c在混沌中浮沉,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什么。最先恢复的是听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远处走廊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然后是嗅觉,消毒水的味道,血腥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肉体腐烂前的气息。
她睁开眼。
视野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她眨了眨眼,毛玻璃慢慢清晰,变成天花板惨白的灯管。灯管有一只坏了,一端在闪烁,发出细微的、令人烦躁的滋滋声。
“你醒了。”
又是那个护士,还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表情。刘c想,她是不是一直站在这里,像看守一样守着自己?
“几点了?”刘c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六点半。”护士看了眼墙上的钟,“你已经昏迷了十四小时。”
十四小时。刘c在脑子里计算。昨天下午两点多中枪,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中间这十四小时,世界发生了什么?
“我爸妈……”她问,但只问了两个字就停住了。不敢问完。
护士的眼神闪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悯和鄙夷的复杂情绪。“警察在外面,让他们跟你说吧。”
门开了。进来的还是陈涛,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他拉过椅子坐下,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录音笔,按下录音键,放在床头柜上。
“刘c,我们需要你的正式口供。”陈涛说,声音很平静,“但在这之前,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刘c看着他。陈涛的脸上有疲惫,眼袋很重,胡子也没刮。但他的眼睛很亮,那种警察特有的、能看透人心的亮。
“你父母家,昨晚发生了命案。”陈涛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你的两个孩子,小雨和小川,还有你的父亲,被人杀害了。”
时间静止了。
刘c的耳朵里响起尖锐的鸣叫,像电视没有信号时的雪花音。她看见陈涛的嘴在动,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看见护士冲过来,看见监护仪的曲线剧烈波动,看见陈涛站起来按呼叫铃。
但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她好像飘起来了,飘到天花板上,俯视着下面那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胸口剧烈起伏,嘴巴大张着,像离水的鱼。
那个女人是她。
不。不可能。爸爸昨天早上还发微信,说小雨会背唐诗了,小川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他还拍了视频,小雨穿着她新买的裙子转圈,小川举着小红花对着镜头傻笑。
“证据确凿。”陈涛的声音穿透了耳鸣,硬生生砸进她的意识里,“现场发现了李s的配枪,他的车,还有他的血衣。我们已经调取了沿途监控,他昨天下午四点左右进入海云乡,六点二十离开。时间、物证、动机,全都对得上。”
动机。
刘c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她想说话,但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护士在给她注射什么,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世界开始旋转,变慢,变模糊。
“为什么……”她终于挤出两个字。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陈涛说,但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陈述,“他杀你的情夫,可以理解。但两个孩子,一个老人,为什么?”
刘c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涌出来,滚烫的,流进鬓角,流进头发。她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小时候摔破了膝盖,也许是第一次来月经吓坏了。成年后她就很少哭,觉得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现在她哭,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恐惧。
一种冰冷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惧。她想起最后一次见李s,是在三天前。他给她转账五千,说:“先还信用卡最低还款,剩下的我再想办法。”她说好,然后转头就在麻将桌上输掉了八千。
他当时看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还以为他认命了,接受了。
原来没有。
“他恨我。”刘c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恨我骗他,恨我花他的钱,恨我把他当傻子。所以他杀我的孩子,杀我爸……他想让我活着,让我痛苦。”
陈涛没有说话。他见过太多恨,夫妻反目,兄弟成仇,邻里互戕。但恨到这一步的,确实不多。恨到要杀掉对方最珍视的人,毁掉对方的一切,然后让她活着承受。
“你知道他会去哪吗?”陈涛问,“任何他可能去的地方,任何他提过的地方。”
刘c摇头。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麻将桌、美容院、酒店套房,和那些愿意为她花钱的男人。她不知道李s喜欢去哪,不知道他有什么朋友,不知道他除了派出所和出租屋,还会在什么地方停留。
她甚至不知道他老家的具体地址。只听他说过,在沐川县下面的一个镇,父母种地,有个儿子。
“他儿子……”刘c突然想起什么,“他儿子在哪?”
陈涛看着她,眼神很复杂。“我们已经联系了他的家人。孩子暂时由爷爷奶奶照顾,很安全。”
“他会不会……”刘c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们会保护。”陈涛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想起什么,随时告诉我们。”
他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另外,你丈夫那边,我们联系上了。他买了最近的航班,明晚到。”
刘c的身体僵住了。
丈夫。那个在非洲待了三年,每个月按时打钱,每次视频都说“快了,项目快结束了,马上就能回去了”的男人。她几乎忘了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手很粗糙,身上总有股洗不掉的机油味。
他要回来了。在女儿死了,儿子死了,父亲死了,妻子躺在ICU里的时候。
陈涛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滴滴声。刘c盯着天花板那只坏掉的灯管,看它明明灭灭。每一次亮起,都像相机闪光灯,在她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白光里,她看见小雨在跳舞,粉色的裙子绽开像一朵花。看见小川举着奥特曼,嘴里发出“biu biu”的声音。看见爸爸蹲在院子里劈柴,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往下淌。
然后白光熄灭,只剩黑暗。
黑暗里,是李s的脸。平静的,没有表情的,扣下扳机前一秒的脸。
三、7:03,沐川县某居民小区
李s的妻子王婷一夜没睡。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放在膝盖上,屏幕亮着,显示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她已经打了三十八通电话,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前几通没人接,后来是关机,再后来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儿子在卧室睡着了,抱着李s去年生日送的小熊。孩子昨晚哭到凌晨,一直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她只能一遍遍说“爸爸在抓坏人,抓完就回来”。
谎言说多了,自己都快信了。
茶几上摊着今天的《乐山晨报》,头版标题触目惊心:“民警持枪杀人,三死一伤”。下面是小字:“沐川县发生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李某在逃,警方全力追捕”。没有照片,但“李某”两个字,像两根针,扎进她的眼睛。
她认识这个记者,姓赵,去年还来派出所采访过李s救人的事迹。当时稿子登出来,李s还不好意思,说“都是应该做的”。她把那份报纸剪下来,过塑,放在相册里。
现在同一份报纸,在写他杀人。
手机响了。不是李s,是婆婆。王婷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妈”,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位老人。昨天警察上门时,婆婆当场晕倒,公公捂着胸口,脸白得像纸。
最后她还是接了。
“婷婷……”婆婆的声音是哑的,像砂纸磨过木头,“有消息吗?”
“没有。”王婷说,声音也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有压抑的抽泣声。然后婆婆说:“刚才……刚才刘c的舅舅来了,在楼下,说要见你。我让保安拦住了。”
王婷的心脏猛地一缩。刘c的家人。他们一定恨死她了,恨死李s,恨死他们全家。虽然她和李s已经分居半年,虽然她早知道李s在外面有人,虽然她提了三次离婚李s都不同意——但在外人眼里,她还是李s的妻子,是杀人犯的老婆。
“妈,你们还好吗?”
“好什么好……”婆婆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楼下全是记者,长枪短炮的……你爸的心脏病又犯了,刚吃了药……婷婷,你说小强他……他到底为什么啊……”
为什么。王婷也在问。为什么一个会在洪水里跳下去救陌生人的人,会对着两个孩子开枪?为什么一个每个月给山区孩子寄钱的人,会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为什么一个说“穿上警服就要对得起这身衣服”的人,会亲手把它染红?
手机里弹出一条推送。是本地的新闻APP,标题是:“起底杀人民警李某:曾是救人英雄,后深陷网贷和婚外情”。
王婷点开。文章很长,罗列了李s的“光辉事迹”:2015年抓捕持刀歹徒,手臂被划伤缝了十二针;2018年洪水中救出三名儿童;2019年调解邻里纠纷,自掏腰包给独居老人修房顶。然后是转折:2020年开始频繁网贷,欠款数十万;2021年与妻子分居,和美容院老板娘刘c交往密切;2022年多次出入高档场所,消费记录惊人。
文章最后引用了“知情人士”的话:“李某原本是个好警察,但被感情冲昏头脑,又被金钱所困,最终走上不归路。”
王婷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的脸。她看着那张脸,觉得陌生。三十四岁,眼角已经有细纹,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上一次好好照镜子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她想起第一次见李s,是相亲。介绍人说:“小伙子是警察,人老实,靠谱。”她当时二十八岁,在县医院当护士,相亲相了十几次,累了,觉得“老实靠谱”就行。
李s确实老实。约会只会吃饭看电影,过生日送的是超市买的巧克力,求婚是在她家楼下,捧着一束蔫了吧唧的玫瑰,结结巴巴说:“我会对你好的。”
结婚七年,他没打过她,没骂过她,工资卡上交,家务也做。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激情?是浪漫?还是那种被珍视的感觉?
直到去年,她在李s手机里看见刘c的照片。那女人很漂亮,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肆无忌惮的漂亮。穿着低胸裙,对着镜头笑,背景是豪华酒店的房间。她质问李s,李s承认了,跪在地上求她原谅,说“只是一时糊涂”。
她没原谅。带着儿子搬出来,租了这套两居室。李s每个月给生活费,经常来看孩子,每次都说“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给过吗?好像给过,又好像没有。她只是累了,不想再折腾。想着也许就这样,各过各的,等儿子大一点再说。
现在,没有“再说”了。
卧室里传来儿子的哭声。王婷放下手机,走进房间。儿子坐在床上,抱着小熊,满脸是泪。
“妈妈,我梦见爸爸了。”儿子抽泣着说,“梦见爸爸掉进水里,我拉他,拉不上来……”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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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14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上喜玛拉雅搜听友406723421可听风慕云原创《悬崖之择》,《重生后,她还在骗我》,《雨过长安》,等有声小说连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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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14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小说是完结了吗?我去搜过喜马拉雅,从没听过有声小说,能把《重生后,她还在骗我》纸质版发这里吗?我还是喜欢看文字的
曾经灞桥风雪 2025-12-14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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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支持鼓励
《重生后,她还在骗我》第一章已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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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15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灞桥兄长篇小说,忒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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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15 08: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人性,真是个无法揣测和琢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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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15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路是自己选择的,也是自己走的,但承担后果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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